Sunday, April 26, 2020

叶康翡翠的87版红楼梦人物造型及服饰艺术品鉴 - 薛宝钗

【薛宝钗篇】

薛宝钗的造型是原电视剧中公认的佳作,高贵,大气,丰满。衣饰色调较黛玉偏深,因为人物的身份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所以就起用了朱红、金黄、玫瑰紫、洋红、鹅黄、米白等兼具了柔和与华贵的颜色,也把团花以及连续等大面积的纹饰作为装饰方案,花朵也多选牡丹,芍药等鲜艳种类。面料上丝、绸、棉、帛、纱皆有。发型设计扣住了简洁二字,重神韵的表达,省去了烦琐的点缀。演员张莉自身条件非常好,因此这个造型的效果绝对是1+1>2!

这是入贾府时的基本造型。这个造型最大的亮点绝对是她身上穿的那件朱红团花披风。鲜艳的正红,大朵的牡丹,原本是极其俗艳的搭配,可是正如大唐风韵必须是丰腴如杨贵妃者才可演绎一样,当我们端庄的宝姐姐披上它的时候,任谁也要赞之叹之了。

和林妹妹一样,定装照上的发型和实际拍摄的时候是有出入的。请看下图,变了吧!赞叹87红楼选角的精确与独到,看这母女俩,活脱脱就是从书中直接走出来的呀!注意薛姨妈的凤钗不带流苏珠串,暗合了她寡居的身份。

脸若银盆,眼同水杏。眉不描而翠,唇不涂而朱。

——四个字:国色天香。

这是羞拢红麝串一节里的造型,许多人都是因为这张图才真正爱上了我们的宝姐姐。

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品格端方,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

这是灯下的镜头,注意87版的夜间戏几乎全用蜡烛采光,没有借助任何摄影光源,不像现在很多电视剧,晚上比白天还亮……她居然是在不打光的情况下美到这个地步……

我还找到了那让宝玉看得痴了过去的“雪白的一段膀子”——不得不赞叹,宝姐姐是真正的美人,想这样的一对雪白细腻、晶莹剔透的膀子谁会不心动呢?

宝玉爱红,众所周知。宝钗如雪,肌骨晶莹,红白相映,恰如雪中红梅,玲珑生辉!


这一张造型是宝钗生病在家时,周瑞家的顺路前去探望,是全剧中第一场宝姐姐的重头戏。我们先来看书中的文字:

        “薛宝钗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著纂儿,坐在炕边里,伏在小炕桌上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

读过原著的人必定印象深刻,什么是“家常衣服”?什么是“纂儿”?估计很多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疑惑,也正因如此,宝姐姐才避免了出场即被定性的俗套写法——可也不要被曹公蒙蔽了,他用得乃是晋人食甘蔗,渐入佳境的妙着。这“家常衣服”和“纂儿”,后面都有所交代,只是我们不注意两者之间的关系罢了。大家应该注意到的是此时宝钗正在养病,已经是两三天不曾出去,只在家中做女红……想起来了吧,好像紧跟着宝玉就要来探望她了,而黛玉就要半含酸了……依照宝姐姐性情,这两场重头戏的造型不会有太大出入。

我们先把原著中关于探宝钗的文字找出来:

  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现在大家心里应该比较靠谱了,原来这所谓的家常衣裳,应该是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和葱黄绫棉裙——再一看那场戏的造型,与冷香丸一节的确较为接近,所以可见87版的电视剧还是注意到了两场戏的细节照应的。两张图片对比,衣服就完全相同,发式也没有大变化,只是第二幅宝钗病情应有好转,所以装饰上多了一根镏金扁簪,鬓边另插了一朵绒花而已。妆容清新淡雅,虽是在病中,却没有半分憔悴之意,大家闺秀理当如是。




再来仔细看她的衣饰,细心的朋友就会发现,棉袄是穿了,葱黄棉绫裙子目前看不到,那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是个怎生模样?

——应该是考虑到观众们的审美,电视剧做了较大的改动,因为宝姐姐本身就是丰腴晶润的杨妃型美女,此时又是开春不久,身上穿了棉袄再加皮草坎肩,似嫌过于臃肿,因此将其减去。

另外,曾有许多朋友不明白蜜合色是何颜色。须知“蜜合”二字本是中药用语,即指一般做丸药时除将各色药材碾碎备用之外,还须准备蜂蜜朱砂等物,与药末和匀,团而为丸,蜂蜜起黏结,祛苦涩作用,朱砂取颜色红艳,去邪祟作用。因此蜂蜜之金黄,朱砂之丹红相掺和,应当就是所谓“蜜合”之色。多数典籍偏重于“微黄而带红色”,即为蜜合色了。

而我们再看这件漂亮的棉袄时又会发现,正好相反嘛,这是胭脂红点赤金线的缎子啊!——应该也是考虑到上镜的问题才这么处理的。众所周知,摄影灯光一般较强,如果演员的服装色泽过于浅淡,画面上出来的效果就会黯然失色。微黄之色原本就细微,强光一打,只怕衬托得病中的宝姐姐会如林妹妹一般虚弱了。所以服装师做了最大的调整,保留了黄红二色的底色,却打破了起比例,改“微黄而带红色”为“淡红而配金黄”,效果就出来了。再配上银红色的内襟,这件“半新不旧”的小袄即使是20年后的今天看来,一样温婉娇媚。

再补充一点:“蜜合”二字,民间多取其“亲密和合”之谐音,所以是旧时很受人们偏爱的色泽。曹公将其用在一向清心寡欲的宝姐姐身上,其深意还多须揣测,择日更言。


小袄变了颜色,裙子也只好跟着变。可惜电视剧中的宝姐姐镜头一直是坐着的,所以只好找了一张坐的图片来。不过这幅图也向我们证实了,搭配那件蜜合小袄的裙子不再是葱黄色,而是华贵的宝石蓝了。两种颜色一暖一寒,一轻一重,得体合度。


刚才提到了肌骨晶莹,就让大家见识一下什么叫“肤如凝脂”吧,看了这个妆容才会叫人明白为什么宝姐姐是“山中高士晶莹雪”。这么近的特写,这么细的肤质,大家不妨想想看可曾见过还有别的堪与比肩吗?须知这是二十多年前的造型啊——那时候没有电脑补瑕。没有光子嫩肤,没有慕丝粉底……

能收到这个效果,三个原因:张莉的确天生丽质;化装造型功不可没;摄影师技术高超。


这件衣服另一次出场是“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一节。我想感叹的是,原剧的造型师,服装师史延芹女士在这些方面的确没有少下苦心——且说史延芹,这名字取得何其好,以史为鉴,延续曹雪芹公一腔独有化境,是谓“史延芹”也——哈哈,您如果看到千万不要骂我,实在是崇拜您老到家了……

转回正题:剧中凡诸钗同时出场的热闹剧码里,为避免“花多眼乱”的反面效果,常常给各位姐妹设计同样款式同样质地的衣服,不同的只是色彩罢了。这样一来,无论各个人物性格偏差多么大,全局的整体感依然很好。比如下图,我们就一目了然地看出来,黛玉的粉蓝缎子直裰的设计和面料与这件几乎完全相似了。

 这张剧照里的似乎就是那件蜜合色棉袄?

剧照失真了,其实这套衣服外面的比甲用玫瑰红,宝姐姐身上少见的色彩哦,衬托得宝姐姐活泼可爱,难得难得。

这条粉色百褶裙上绣着一枝漂亮的兰花。还记得自己曾经对着镜子练习像她一样,这么优雅的蹲下去再站起来,像一支林间的新笋……优雅地……

老公说,蹲下去再站起来是做的不错,不过不像新笋,像蘑菇……

这是原书的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电视剧的第二十一集。宝姐姐说:“真真膏粱纨绔之谈!虽是千金小姐,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

再来几张,真是好看。那个弯月鬟形髻婉约柔媚,贤淑雅净。
87版用的是实景拍摄,好漂亮的一片竹林。




这是大家都爱得不得了的扑蝶。我们来看原著中的描写:

  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
 

仔细看这张,不正是“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吗?
衣饰全用粉红色,毕竟宝姐姐难有如许娇憨贪玩之时啊。

对了,宝姐姐始终佩带的也有一个饰物,就是那枝金色珠簪,正好与林妹妹的白色遥相呼应。一白一金,一个纯洁一个华贵,一个清幽一个富丽……另人赞叹的细节!

楼主乱入:图中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是假的。这一幕“杨妃戏彩蝶”背后的故事可以在邓云乡先生的《红楼梦忆》一书中找到,现摘录几段:

  作为文学艺术意到笔到,几分钟时间毫不费力地就写好了;如果画为图画,也比较容易;但作为电视艺术来表现,那可十分困难了。如何让两个蝴蝶在摄像机镜头前飞来飞去呢?观众不妨想想,哪个蝴蝶可以听人指挥……更不要说那世界上不大经见的“大如团扇”的“一双玉色蝴蝶”了。清代著名的“太常仙蝶”的故事,是脸炙人口的京华掌故。曹雪芹写这一情节时,在构思上是否受到某些影响呢?不知道,也许有可能……

  可是,拍电视却费了劲了。美工小刘别出心裁,作了一只薄绢大蝴蝶,装了一根极细的钢丝,挑在细竹竿上面。稍一摇动,猛一看,也很神似。但是又如何同宝钗结合起来,让它飞呢?真难办……

  在西山公园芍药亭畔拍摄时,小刘躺在花丛泥中,细竹竿挑着蝴蝶伸在花丛上面,引逗宝钗来拍。远看花上蝴蝶飞舞,象是真的。但躺在泥中的小刘,尽管不辞辛苦,为艺术作出牺牲,却无法快速移动,因而蝴蝶也不能“将欲过河去了”,只能原地“踏步”。

  薛宝钗看见蝴蝶在杭州。等到拍蝶不成,追蝴蝶到滴翠亭听到小红私语时,已到了海盐绮园了。

  海盐绮园东面一个小亭子,原来没有窗子。美工部门的同志,给它装上窗子,就便于小红、坠儿、宝权作戏了。《红楼梦》中写的是滴翠亭,而绮园中的这个亭子原来无名,就给它临时挂块匾。匾上的三个字自然是“假古董”,是我写的。因为要演小红突然开窗、宝钗正在外面偷听的戏,防止镜头照到亭内的墙上,我又伪造一幅文征明的横披挂在墙上,都是临时急就。类似这样的假古董我造了不少呢,如追查红楼电视伪造古器物事,自然我也有一份。

  这场戏演的是宝权,实际也演的是小红、坠儿。小红是哈尔滨京剧团的刘继红同志所演。这场戏演得不错,很见功夫


回到叶康MM的文字中来,下面八的是宝钗借扇机带双敲一幕的服饰,出现在电视剧第十四集《含耻辱情烈死金钏》中。

瞧,金珠簪这张也有。那朵蓝色绒花特别柔美,记得吗薛姨妈说过宝丫头古怪着呢,从来不爱这些花儿啊粉的……所以才把十二支堆纱宫花送给了其它姐妹。看来不爱并不代表不适合,宝姐姐一样把它戴出了别样的风情。

这套衣服也要说一下,可真不是一般的美啊,因为当时宝玉说她体丰如杨妃,故而怯热。羞花美人杨玉环如何能够不美丽?所以这一段戏,灯光、服装、化装等都达到了宫廷繁华盛世般的绚烂。偏襟长褙子,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粉紫镶边,翠绿水滴耳环。春意融融的组合,偏又有一份说不出的得意。


这是远一点的镜头。那些精雕细琢的家具摆设也是了不得,也只有这古色古香的环境,才能为宝钗这个五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女加分啊。

多加几张。语带讥诮、妙语反击时的表情——“原来这叫作《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

试想想,如果宝姑娘生在当今,估计律师是最适合她的职业,不说则已,一说必中要害!


任是无情也动人,连生气都这么漂亮。

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美女了……可遇不可求。



这是重头戏“弄唇舌宝玉遭笞挞”一节里的造型,每次看见我都想起那首晏几道的《临江仙》: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这首词原写作者爱慕一位美丽女子,可惜因缘不成终离散,佳人难再,空余怅惘之情。总觉得非常适合宝钗的爱情——上阕是对她的描述,“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说的不正是图上的玉人吗?下阕恩义已决,似在隐喻宝玉的悬崖撒手,而宝钗纵然风情无限,也只是“酒醒长恨锦屏空”,所谓的金玉良缘,亦不过“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罢了……

这场戏是原著中宝钗真情流露的仅有之例,写得可谓形神兼备:

  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

不记得谁说过,说宝钗乃是众裙钗中第一等的野心家——真该让他好好品评一下曹公的原文,这样一个娇羞脉脉,真情流露的姑娘如果也是野心家的话,则宝玉口中的“国贼禄蠹”真不知要不堪到何种地步了。


正因为有真情,所以这出戏里的宝姐姐分外娇媚动人,衣服就用了十分少见的嫩红色。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这是有着相似背景的三个主要女角色。

黛玉寄人篱下,含嗔带怨,此时又已经与宝玉共读西厢,芳心萌动,所以造型上越发飘逸,发间的粉色芙蓉极其巧妙的传达了人物对爱情的渴望。

宝钗是寄住贾府,衣食自理,造型上选用了鹅黄与金黄这两个同色浅淡结合,呜呜,必须强调是我最爱的宝钗夏季造型,褙子是从胸前便开分,衣服质料用轻纱,随风飘舞的时候,美得很啊。

再看湘云。此时的湘云正是娇憨活泼、无忧无虑的时期,还有什么颜色会比海棠红更适合她呢?周汝昌先生很喜欢她,认为怡红院的海棠正是为她而写,这件衣服的样式其实不如钗黛,也正是这一抹海棠红,让她越发亮丽。海棠红,湘云的御用色彩,后文有叙,不赘言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这场戏里,林妹妹没有了尖酸刻薄,宝姐姐失却了精明世故。一场秋雨,让两个最应该成为知己的女子的心灵真正的融合在了一起。且看二人的造型,一个着青红纱衫,一个穿粉色褙子。都是极淡的颜色,同样用白色内衬为里,妆容上宝钗典雅,黛玉细致,人物举止娴静合度,美不胜收!





这一张里的眉目神韵,又似唐玄宗的婉约小令《好时光》: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特别是那句“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更叫人思之量之,再对比此图方可明白,所谓“宫样娥眉,郁郁秋水”,理应如是。

这是这一造型的远景镜头,自然采光的拍摄条件下,我们的宝姐姐粉妆玉琢。
衣领处的兰瓣刺绣颜色真好看,层次针法,手工绣的话,一朵花得一天左右……



元妃省亲夜试众姐妹。

姐妹二人都带上八翅的大凤钗,不得不说,单论外表,宝姐姐永远更胜一筹。

黛玉的对称发型只在此节有,因为实在不适合她。考虑了很久,还是要这样说,不是不爱颦儿,是心疼她在这样的环境里永远格格不入。




结海棠诗社的时候宝姐姐也穿过一件花色相同的,只不过这件是长袖。



宝姐姐这个造型好可爱!

读周思源先生的文章,其中提到宝钗的天性这一话题。从她一下就听出黛玉读了《西厢记》这一细节来看,她作为一个纯真少女的本性其实也曾如黛玉一样出色,对人生、对爱情充满了种种的渴望,只是可惜这份难得的本性后来被家族的传统力量给干预了,使她变成了一个认为“女儿家还是不识字的好”的小小卫道士。

而更可惜的是,她住进了大观园。在这样一个“天上人间诸景备”的理想世界里,最纯洁的真性情随处可见,最美丽的心灵与智慧齐聚于此。她徜徉其中,耳濡目染,纯真的天性终于还是一点点地有所流露。所以我们渐渐发觉了扑蝶时的她也有憨顽的一面;揶揄宝黛时的她也有讥诮小性的一面;被黛玉取笑“把他的嫁妆单子也写上了”的时候,她竟然也可以做出一面说“不用问,狗嘴里还有象牙不成!”一面走上来,把黛玉按在炕上,便要拧他的脸”这样的举动来。

相比与众多红学家笔下的野心家形象,估计更多的人都会对这个依然保有本性的宝钗印象深刻,而且就以上的种种场景而言,其可爱生动,并不逊色于黛玉。

再看图中的她,手捧香腮,面含巧笑,眉目生辉,举止可亲。古语有云:“银黉灯下看美人”,红楼中也多次提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所言虽为湘云,亦可见灯下赏鉴佳人,乃是人生乐事。

宝姐姐头上戴的那只大凤钗原是凤姐的主要头面,做得光彩绚丽,态势如生,原是为衬托凤姐之精利。而众多姐妹中持家理事堪匹凤姐者,舍宝钗其谁?所以她才戴得。若是换了黛玉,一时三刻,必有看官高呼“使不得”了。如此俗艳,怎可匹配世外仙姝?



这套衣服主要出现在第十集“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和第十一集“为争宠姐弟遭梦魇”里面。宝姐姐“他悟了!”的小表情,好可爱,哈哈。



牡丹“魏紫”,色紫浅淡多娇艳,长势旺键,成花率高,分枝繁多,古称“花后”是也。相传为宋初宰相魏仁浦家所种植,故称“魏紫”。

宝钗的紫不同于我们常见的神秘冷静,而是由淡淡的紫色与粉红色交织在一起,冷中蕴暖,就形成了一种非常独特的颜色——藕荷。它既有紫色的纯净、神秘、庄重,也充满了粉红色的温暖、娇柔、真诚,是一种行走在冷暖之间的中性色彩,正如一直坚持走在中庸道路上的宝钗。可以亲近姐妹们,拥有无与伦比的亲和力;也可以远离人群,把自身的高贵挥洒到极至,正像牡丹中的魏紫,不事张扬的背后,是淡定从容的自信。

藕荷造型之一:藕荷色对襟褙子、白色中衣、白色纱裙。

纯纯淡淡的藕荷色是最适合宝钗的颜色,在电视剧进行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她的大多数造型就都选用了藕荷色。比如我们看到的这张定装照上的宝钗秀美文雅,含蓄中透出庄重与细腻。衣服的式样非常简单,线条与细节也尤为流畅,金色项圈和藕荷色的衣衫相互映照,同是冷色系,人物自身的气质边烘托得恰倒好处。发型仍是简单的高髻,发间装饰的点翠烧蓝蝴蝶发钗仍是栊翠庵联句时的饰品,旁边挽了一枝凤头步摇,再加上耳上的碧玉耳环,高贵、质朴、简约。


藕荷造型之二:藕荷色圆点印花绸缎交领衫、蜜合色长裙

如下图所示,这件衣服和前一件一样,样式、面料、制作都是简单大方的类型,人物的化装和发型也遵循一贯的规则,朴素却不落俗套,是电视剧第十七集《变生不测凤姐泼醋》中的造型。

这一集里对原著中与宝钗有关的两回重要篇章进行了改编,分别是第三十六回《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识分定情悟梨香院》和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谬补余香》。两场戏一场在钗黛之间展开,是全书中刻画钗黛友情的重要篇章,依照脂砚斋的批语,“写是回二人合而为一”是也;另一场是刻画宝钗个人的心理历程的重要篇章,在那一回中,宝钗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宝玉心中的真实地位。两场戏难度较高。演员张莉在剧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受到了广泛的好评。

我们先来看第一场戏,读了《西厢记》的黛玉不小心在酒席上把书中的“浓词艳句”念了出来,被宝钗听见并发觉,于是便有了著名的“姐妹交心”片段 ,我们把原文找出来:

  宝钗见他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问,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诉他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是偷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遭塌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席话说的黛玉垂头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应“是”的一字。

  ——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谬补余香》

这个片段一直以来被很多人认为是写宝钗个性伪善、心计深沉的文字,认为宝钗满口的道学典故,迂腐不堪。其实细读之后之后我们才会发现,宝钗不仅不象人们一直误会地那样伪善和肤浅,还对黛玉表现出了一种尤为难得的真诚和关怀。黛玉背着大人,看了不该看的“淫书”,不仅看了,还在酒席之上随口说了出来而不自知,幸而贾府的奶奶太太们多是爱随着贾母看那些“热闹戏”的,一时不曾发觉,若是有所领悟,黛玉这个脸可真是丢得大了。

宝钗这时候对她的这一番教导之及时,不可不说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想那黛玉孤身寄居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贾府,自幼便缺乏像宝钗这样的长姐温和耐心的教导,对于她来说,宝钗的理论正确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宝钗娓娓道来,循循善诱的说服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难得的亲情,贾府虽大,真心疼爱着她,为她着想的人却寥寥可数,宝钗能够不记前嫌,真心地替她保守秘密,教导她读书处世的正确方法,这种谦逊和关爱一下子就打动了孤独而敏感的黛玉。所以,高傲的黛玉终于在宝钗的面前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她可以不被她的观点所说服,却不能不为她的态度和做法所打动,也许低头的过程中她也在进行着一番比并对照,自己什么时候曾这样真正地为宝钗想过呢?再加上宝钗的理论细思起来并非全无道理, 于是钗黛终于在内心的交流中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接下来的第二场重头戏“绣鸳鸯梦兆绛芸轩”在全体剧组工作人员的努力下更是被拍得如工笔画卷般的美好,其中的场景和细节,都做到了对原著最大限度的尊重和展现,我们不妨依照原文一一欣赏一下:

  宝钗独自行来,顺路进了怡红院,意欲寻宝玉谈讲以解午倦。不想一入院来,鸦雀无闻,一并连两只仙鹤在芭蕉下都睡着了。宝钗便顺着游廊来至房中,只见外间床上横三竖四,都是丫头们睡觉。转过十锦槅子,来至宝玉的房内。宝玉在床上睡着了,袭人坐在身旁,手里做针线,旁边放着一柄白犀麈。

  ……说着,一面又瞧他手里的针线,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宝钗道:“嗳哟,好鲜亮活计!这是谁的,也值的费这么大工夫?”袭人向床上努嘴儿。宝钗笑道:“这么大了,还带这个?”袭人笑道:“他原是不带,所以特特的做的好了,叫他看见由不得不带。如今天气热,睡觉都不留神,哄他带上了,便是夜里纵盖不严些儿,也就不怕了。你说这一个就用了工夫,还没看见他身上现带的那一个呢。”

关于两只仙鹤的故事,邓云乡先生也有记述:“《红楼梦》第二十六回写贾芸见信红院中“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因而拍贾芸来到恰红院时,必须有两只仙鹤。那天从北京动物园请了两只仙鹤来,代价是‘聘金’八百元,参加演出半天。自然,这‘薪金’比林妹妹、宝姐姐大多了。仙鹤是管接管送,用笼子装来的,自然还跟着动物园养鹤的师傅。开始担心它放出来不听指挥,吃惊乱跑。不想到底是有“仙意”的飞禽,放出来在院中悠闲散步,十分自然,顺利地完成了表演任务。”


至于袭人所绣制的“白绫红里的兜肚”就更加有趣了,虽然花子扎得好看:“红莲绿叶,五色鸳鸯”,只是既然已经加了封里“红里”,那绣花针又是从何处进出的呢?

接着再往下看:

  宝钗笑道:“也亏你耐烦。”袭人道:“今儿做的工夫大了,脖子低的怪酸的。”又笑道:“好姑娘,你略坐一坐,我出去走走就来。”说着便走了。宝钗只顾看着活计,便不留心,一蹲身,刚刚的也坐在袭人方才坐的所在,因又见那活计实在可爱,不由的拿起针来,替他代刺。

  不想林黛玉因遇见史湘云约他来与袭人道喜,二人来至院中,见静悄悄的,湘云便转身先到厢房里去找袭人。林黛玉却来至窗外,隔着纱窗往里一看,只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随便睡着在床上,宝钗坐在身旁做针线,旁边放着蝇帚子,林黛玉见了这个景儿,连忙把身子一藏,手握着嘴不敢笑出来,招手儿叫湘云。

……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



 从来只有人看到黛玉的眼泪,却几乎没有人读懂过宝钗的伤心。因为礼法和社会伦理的束缚,这个接近完美的女子在很多时候都在掩饰着属于自己的真感情,比如她对宝玉的爱。

很多人觉得她似乎只是觊觎着宝二奶奶的位置,可是事实上,我们应该相信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纯真正直的宝玉,是有着一份纯洁的爱意的。除了在宝玉挨打后,她不经意地展示的那一抹娇羞之外,最让我心动的,大概就是这个守护在宝玉身边的形象了。

袭人有意的退出,宝玉酣甜的沉睡悄悄解开了一向束缚她的围栏,是暮春温暖的好天气,是慵懒芬芳的午后,在红肥绿绽的怡红院,陪在一个自己悄悄心仪着的男人身边——这个男人或许会成为自己未来的丈夫,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宝钗的爱情是怎样地吟唱着欢快轻柔的歌谣,而被完全地奉献了出来。

幸福几乎是在一瞬间充满了她整个的心灵,一向庄重自持的她终于短暂地逃离了那一直困锢着她的金锁,在那最短暂的时间里放任自己去做一个初恋的少女。没有世俗的约束,没有礼教的限制,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拿起那最可以代表最简单的喜悦的鸳鸯戏水的肚兜,羞涩地,心动地,一针一线地诉说自己的爱意。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那将是穿在爱人身上最贴心的衣物;博学如她,又怎么会不理解那图案所表达的“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的心愿?

一句告白,只需要一句最简单的告白,她几乎就可以完整的得到这份属于她的爱情了。虽然不象他和黛玉那样的轰轰烈烈,充满了眼泪和争执,猜忌和抗争,但是至少那是她想要的,细水长流,平静从容,守护与被守护,有一个上进积极的丈夫,做一个宽和大度的贤妻良母,她太清楚在那样的年代里自己将成为怎样的角色,所以,她没有别人所说的野心,有的,只的一份最朴实的渴望——爱情。

爱情却残酷地抛弃了她。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醒来,沉睡在自己的世界中,纠缠于金玉和木石,他的世界里执着着自己强烈如火的爱,甚至忘情地用最真诚的梦呓进行了最赤裸裸的告白:“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那是一盆雪水,在她刚刚燃起希望的心灵之中没头没脑地浇了下来。

这就是答案。

她要幸福,平静的幸福;他要爱情,火热的爱情。

他要的,她给不了他;她要的,他无法给她。

千言万语说不出口。跌宕纠缠的心思,甚至无法激起叫醒他的举动,只是执针在手——“不觉怔了”,吝啬的曹雪芹甚至没有多用一个字去写她的心理将浮现怎样的争执,留给我们的是无穷的想象——宝钗,她会继续绣下去,刺在绫上,伤在心中;她会一步步地退回到属于自己的金锁中去,没有遗憾——如果从来没有得到,便没有失去,更何谈遗憾?她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自己的平静,如果是这样,那么,就让一切这样吧。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
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明)汤显祖《牡丹亭·惊梦》





再来看百年难得一见的宝姐姐撒娇!那一声“妈妈”中承欢膝下的孺慕之情,叫得黛玉立刻红了眼圈。仔细看这张图,宝姐姐可是真正如假包换的双下巴,真是不明白老天的安排,原来“胖”之一物,真的可以美到如斯地步。

放眼当今影视界,想到那一根根直竖的竹竿,想到那一块块高耸的颧骨……无语。怪不得我们总觉得影视圈里挑不出宝姐姐,有道理的。试问那些骨感美女们,谁敢胖到有双下巴的地步?

无语问苍天。





这是清虚观打醮,时近初夏。

这两个造型的成功之处是手中的团扇,黛玉是菱花造型,宝钗是满月型。

一个灵巧,一个圆通,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宝钗曾对邢岫烟说:“你看我身上何时有过闲妆丽饰?”所以平时她头上钗钿稀疏,更多的是秀发造型上的变化。古人云秀色可餐,沈从文先生也曾对我说过:“不要戴太多首饰,女人最美的是头发。”但宝钗在见客、宴飨、省亲的场面一定是盛装,不能失去身份,这是规矩。

        宝钗的发型和她的妆一样圆润可爱,基本上是采用平行对比的梳法,比较高耸,有些像唐代的峨髻。在平行对比的前提下又采用一些背后穿插、前后呼应、玲珑剔透、跌宕有致的处理,表现出她二八年华的丰腴晶润和大家闺秀风范。宝钗从来没有左右不对称的发型,这是原则。

  ——杨树云



宝钗的首饰家常使用的不多,除了项上日常佩戴的金锁外,我所喜欢的是玉银杏叶造型的耳坠,简洁大气又古朴,符合宝钗的性格。这副玉坠子戴的次数很多,一直伴随她到出嫁。有人评论说:“杏者,幸也;银杏者,迎幸也。”这也是对宝钗命运的诠释。


 这个造型里的凤钗是非常别致的一个。双翅平展,似乎随时可以随风飞去,表现了人物内心的灵巧。身上的锦缎对襟长褂用了肉桂粉搭配浅银红,都是一不小心就容易穿得俗气的颜色,还好穿在了丰润的她的身上。那一份饱满端庄,又岂是一个美字了得?


姚黄“花王”,形若金环,花梗长直。周师厚《洛阳牡丹记》载:“姚黄,千叶黄花也,色彩鲜洁,精彩射人,有深紫檀心……洛人贵之,号为花王。”

下面八的是宝钗的芦雪庵冬衣。

原著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里众姐妹盛装登场,上演了一幕惊艳至极的冬闺斗艳图。除了寡居的李纨,贫寒的岫烟之外,年轻姐妹们“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薛宝钗是唯一一个衣着素淡的,曹雪芹为她安排的是“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与众人光鲜亮丽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件冬装呢?我们一点点来分析:

  1、衣服是色彩是莲青色,一种较深的蓝紫色,是一种典型的冷色,在生理上,冷色的波长较短,一般容易产生后退感。宝钗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做事情“拿定主意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似乎是永远的游离在人群之外。当姐妹们的大红像热情的火焰一般拉近了彼此距离的时候,她却选择了与李纨属于同一色系的衣着——那是她后来真正的妯娌,一个可怜的寡居女子,仅仅是这样的一件简单的衣裳,我们就已经看到了她独守深闺的未来。

  2、衣服的样式是“鹤氅”。氅是袍服的一种,最早的氅是用鹤的羽毛织成的,称为鹤氅,关于它的记载最早出现于魏晋时期,《晋书·谢万传》有云:“著白纶巾,鹤氅裘”。 陆游也有诗句写道:“薄晚悠然下草堂,纶巾鹤氅弄秋光”,明刘若愚《明宫史》水集“氅衣”条云:“有如道袍袖者,近年陋制也。旧制原不缝袖,故名之曰氅也。彩、素不拘。”文学作品中也常可以看到鹤氅踪影,如《三国演义》里写诸葛亮“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第五十二回《诸葛亮智辞鲁肃,赵子龙计取桂阳》)。鹤氅是羽衣中的上品,仙鹤是中华文化中的祥禽,所以身披鹤氅的人,当时往往被视有仙风道骨,这一回书中和宝钗一样身披鹤氅的还有黛玉,可见作者对这二人的喜爱。

  3、衣服的质料是“洋线番羓丝”,这是一种用丝线和毛线混合的织物,从“洋”字上看起来应该和黛玉的羽纱缎、李纨的多罗呢,凤姐的洋绉一样属于舶来品。在当时是比较能够表现人物身份地位的一种名贵衣料。可见宝钗虽然衣色冷素,衣料上却一点也不含糊,毕竟是皇商出身,看似简朴的外表下另有一份常人不及的奢华在。

  4、衣服的花纹是“斗纹锦上添花”。斗纹指“交叉的斗形花纹”,锦上添花是丝织工艺中的妆花工艺,指在彩纬提花的基础上,另用小梭在织物局部挖织花纹。清代的妆花工艺十分先进,有著名的“金宝地”、“芙蓉妆”花样。作者曹雪芹的家族历任江南织造,对于这类纺织品自然比较熟悉,写来驾轻就熟。宝钗的这件衣服的花纹就是用妆花技法织成的斗纹,而非花朵纹,仍是比较素雅的图案。

总体来说,这件衣服其实就是一件蓝紫色方格斗纹的毛料大衣。而且如果用现代人的眼光去品评的话,那是一件无论颜色还是样式都相当老气的衣服。小说给读者们留下了较为宽广的想象空间,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心目中最佳的宝姐姐形象构思出来,可是影视剧却必须找准一个确切的立足点,才能最大限度地表现出人物的美丽与独特。天生体态丰盈的宝钗并不像纤弱的黛玉般具有轻灵飘逸之美,过于厚重的衣服只会另她看上去平增几分臃肿,所以宝钗在这一集里的着装与原文相比做了较大的改动。

和原文比起来所做的改动主要有:

  1、色彩方面。宝钗毕竟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过于冷素的色调不利于表现她作为全书主角的身份,所以衣服的颜色从莲青色改成了烟黄色,清冷基调没有变,视觉效果上的亮度却明显增加了,黄色所代表的高贵和优雅也与宝钗的身份比较相合。

  2、样式方面。改宽袍大袖式的鹤氅为短袄,前面我们已经说了,宝钗是个体态如杨妃般的丰腴美人,厚重冬装是她造型的大忌,容易使她看起来比较臃肿,改成齐腰身的对襟短袄后,厚拙之感自然而然便消失了,一向给人以老成持重印象的她也变得精神了许多,俏皮了许多。

  3、质料方面。原文中所写的“洋线番羓丝”早已不可寻觅,从图片来看,这件冬衣的主要衣料是锦缎和毛皮,领缘与袖口处的风毛另人倍觉温暖。

  4、花纹方面。没有选用斗纹,而是采纳了衣料本身所织有的金色暗纹。


电视剧中另外还为那件短袄搭配了两件衣物。

一是一条棉质长裙,颜色正是我们前文提到过的葱黄色,也就是探宝钗黛玉半含酸一节中所写的“葱黄绫棉裙”。

 二是一件金黄色缎子面绣翠色雀眼纹的大斗篷。发间佩戴有的金黄色点翠珠花蝴蝶,蝶身之上有两根卷须,用细丝拧制而成,上缀珍珠,举动间摇颤晃动,给人物也增加了几份娇俏与灵气,再加上宝钗颈中所带的项圈金锁,辛勤的工作人员为我们打造了一个耀目的黄色宝钗形象,都说牡丹姚黄是花中之王,我们的宝姐姐可是一点也不逊色啊。


来验收一下,这是近景。蝶之轻盈,恰好消弭了冬衣的厚重之感。





这一身耀眼金松鹤纹绸缎偏襟褙子也撒我的最爱啊,曹公曾溺称宝钗为“金娃”,看这一幅图就知此言不虚了。金光富贵,姑娘们中除了她,还有谁当得起那份大气?

这是在金钏死后去劝王夫人,看背景供奉的是观世音,对联下句是“心有菩提香益清”,可惜可惜,一切只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宝玉的妈妈无论何时出场,不管是否发言,总叫我怕上三分。




金元时期的文人王浍曾有一首歌咏榛实的词作《洞仙歌·赋榛实屏山所录》,用极其浅淡雅致之笔写榛实的“圆刚定质”、“心君正”、“青白自治”、“黄衣淡泊”等品质,借以抒发个人高洁自爱的志向,正如宝钗之写照,且与大家共赏:

  圆刚定质,混物非凡类,仁处其中静忘意。任蝶蜂狂绕,燕雀喧争,心君正,惟取青白自治。黄衣从淡泊,此茼家风异。

  偶合阴阳弃神智。怕旁人冷眼,嫌太孤高,樽俎地、聊许松梧同器。待他日、山林不相容,请援手、仙暮,要充仙赞。

  ——(金)王浍《洞仙歌·赋榛实屏山所录》 






就让宝钗篇停在最后这绚烂的红衣上吧。

因为,她爱着他。
哪怕,他想着她。
就算他愿为了那消散的香魂,从此江海寄余生,至少,此刻,她已是他的妻。
当他飘然远去,她将可以毅然留下,侍侯翁姑,承欢膝下。
爱他,成全他,放他追逐那一段绝美的神话……
爱情世界里永远没有对错,更没有所谓的失败。宝、黛、钗,都是胜者。





能否在这里提一个一直困惑我的红楼问题呢?在金陵十二钗的判词中,黛、钗是一样的,有些红楼学者说因为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拆分成了两个人写,但我觉得这实在难以理解,因为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融合到一起。她们的心思、情趣、人生态度、爱情观等等是那么的不同。如果这样理解:黛是情人的理想化身,钗是贤妻的理想化身,似乎可以解释通,但又不是很合理。因为如果这样解释的话,曹公则代表了男人最自私的想法:一个在家里安心相夫教子、包容他、规劝他、明知道他心里爱着别人仍默默的等他回心转意的妻子和一个与他同心同德、心灵相通、情意相投、带给他激情的情人?很想知道翡翠的见解,等待你的回复!

@叶康翡翠

很同意你的看法,至少我是很难接受“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拆分成了两个人写”这样的观点的。钗黛二人无论是经历、个性、德行、习惯等都不是同一类型的人,甚至可以说差距甚远。所谓“钗黛合一”也只是批书人脂砚的一种观点,如果我们盲目地照单全收反而失去了品味《红楼梦》的乐趣,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观点,这才可能成就一部名著不朽的魅力,你能自己大胆思考,我很欣赏。

说到我自己的理解,不怕您笑话,之前也迷过一段周汝昌先生的“脂砚即湘云”的观点,所以就想到也许她们的原型果真是一个人也未可知,可是读得次数多了,怀疑也就多起来,越发坚定了一个认识:黛玉就是黛玉,宝钗就是宝钗。她们并不雷同,仅有悲剧的命运无从抛躲,都是薄命司上注册的女儿罢了。

但是,我们又不能完全抹杀脂砚斋的功劳,毕竟,他才是距离曹雪芹时代最近的批阅者。那么,他所提出的非常独特的“钗黛合一”的观点又该这样看待呢?

您提出了一个很中规中矩的答案,认为她们代表了曹雪芹对爱情和婚姻的认识、看法。不错,这样去看曹雪芹,他的确摆脱不了“自私”的嫌疑,可是,也有一定的道理,我身边有很多的朋友都是和您一样的观点——曹雪芹毕竟也是个普通的男人,可以出世,也无法免俗。

我个人的见解,在同意您的思考上想补充一点,就是“钗黛合一”应该也代表了曹雪芹对一种完美的人格的追求,及对最完美的处世态度的向往。

他太厉害了,厉害得看透了这世界上不会有完美的人出现,所以,他就在自己的构思中塑造了一个完美的人儿,再狠心打破,将她变成了两个断臂的维纳斯——不是每个作者都有这份睿智和勇气去打破自己苦心经营的“完美”的,曹雪芹这种甚至抛开了自己个人意志的创作态度,才是最值得我们后世人等敬仰的——也因此,成就了两个并不完美的完美形象:

黛玉有道家的风骨,以实现自我为中心,出尘脱俗,她代表了作者对自由、热情、随性的追求;

宝钗是儒家的女儿,仁爱忠厚,积极入世,她代表了作者对务实、本分、勤勉的肯定。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态度,二者在最初的碰撞中,必定是充满了矛盾与猜忌,前者看不惯后者的流俗,后者不欣赏前者的刻薄,所以她们心存芥蒂。黛玉时时防着宝钗,宝钗并不在意黛玉——在生存的关键问题上,儒家女儿治国齐家的胸襟要胜过无为而治不讲策略的道家风范,所以,宝钗终日淡淡的,黛玉却每天疑神疑鬼。

最初的回合里,黛玉占尽了口头的便宜,宝钗获得了大家的肯定。于是彼此彼此,互不相让。都有自己最纯最真的本性,输赢完全无须计较。

命运——或者说曹雪芹,却安排她们住进了同一个世外桃源中,短兵相接势在必然。只是与其把她们之间的较量理解成是一场关于宝玉的争夺战,个人认为倒不如说是两个女孩子对彼此才学修养、人格魅力的比试,红楼众多女儿中,只有她们两个,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正是在这一过程中,她们才真正发现了对方独具的优点与长处。

黛玉的活泼灵慧,是宝钗没有的;宝钗的沉稳浑厚,是黛玉欠缺的。黛玉的随心所欲,是宝钗怎么也做不到的;宝钗的大度宽容,是黛玉始终无法想象的。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兼具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美,该多好。

曹雪芹是心软的,他爱他笔下的每一个女儿,所以他赋予她们交流和融合的机会,钗与黛,终于朝着共同的方向迈进了。

她们在矛盾的进行中加深对彼此的理解,也在矛盾的解决中将友谊升华到了知己的地步。

渴望自由但更渴望他人真心关爱的黛玉被打动了,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人可以这么的宽和博大地放下之前的恩怨,只是无私地帮着自己。讲道理,送燕窝,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也从来不相信会有——原来真的有。

坚守古板生活的宝钗也终于感知到了张扬个性的快感,比起每天规行矩步来说,在园中快活地扑一阵蝴蝶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事,而偶尔小小陷害一下颦儿,才发现自己也可以机智敏捷——难怪那林丫头老是在口头上和自己过不去了。

她们终于在冲突和矛盾中接受了彼此,优点,和缺点。

于是我们常会在读书时觉得目眩神迷了。宝玉挨打,是黛玉开口来劝他:“你可从此都改了吧!”——这分明是宝钗一向的口吻。

而宝钗呢?低了头弄衣带,终于大胆说出了内心的真情:“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这样的真情流露,乃是颦儿作风。

三十八回作诗,菊花题材上二人还有高下。到了螃蟹咏时,特别是宝钗,竟然写出了一首“讽刺世人太毒了些”的妙诗。“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一句贬语与黛玉的“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的赞誉恰好形成鲜明的对照,像极了林妹妹常说的风凉话。曾见有人以此为据,指斥宝钗本性凉薄清高,其实她不过是做了一首与平常风格不同的诗作而已,为什么能写出这样的文字?黛玉的“潜移默化”功不可没。

四十二回,正式点明“钗玉名虽两个,人却一身”的文本。著名的《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谬补余香》,我们看到了红楼中相当动人的一幕。一个姐姐,慈怀爱语的教导着思想出岔的妹妹。

其实说实话,在那一过程中,二人心内的疙瘩还没有完全解去,宝钗在训斥黛玉的时候很有以此邀功的味道,黛玉呢,故意撒娇撒痴,也是想要顺水推舟息事宁人,但是他们却在相互理解的基础上迈出了相当难得的一步。最起码黛玉终于知道了,原来这个姐姐,也曾经像自己一样的调皮。而宝钗也终于明白了,那黛玉,不过是个心高气傲却少人疼的孩子罢了。

是到了第四十五回,她们才真正走向了合一的境界。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宝钗的形象在这一回里是相当丰满的,至少她体现出了一个韶龄少女难得的气度。

而《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更是曹公为黛玉创作的独特专题。前半回写她与宝钗的友情,后半回写她与宝玉的爱情,这是全书中最见她成长痕迹的一回书。

对宝钗,她终于落落大方打开了胸襟:“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

对宝玉,也终于不再苛责,有了脉脉的体贴与温情:“我也好了许多,谢你一天来几次瞧我,下雨还来。这会子夜深了,我也要歇着,你且请回去,明儿再来。”这样的黛玉,不再尖酸,不再小性,充分展示了她个性中温和恬淡的一面。

而宝钗的思想境界,也是在这一回书里得到了提升,看她打趣黛玉:“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就知道,当宝黛的爱情逐渐明朗化了之后,宝钗的做法并不是像有些所言开始曲线救国——在燕窝中下毒,而是真地决定使个金蝉脱壳的技法,默默退出了。最起码在最初三人的纠葛逐渐告一段落之后,宝钗是很明时世的将自己隔绝出了宝黛的世界。她有她的骄傲,世界上并非只有宝玉一个好男儿,她的世界,也并非只有爱情两个字。对人生,对感情,她看得更远更开,想得更通透。(所以每次看到有人说宝钗在燕窝里下毒,我都觉得实在是……那可是红楼中唯一与黛玉比肩的女性啊,不管在任何场合,宝钗的位置都是和黛玉相等的。读书人怎么能这样违背作者对“晶莹雪”的爱护和尊重呢?)

四十五回后钗黛之间不再有争执,只有默契和尊重。黛玉长大了,敏感多情之余,也会体贴人心了;宝钗机灵了,性格中反不时出现叫人难忘的灵光。钗与黛,终于完成了作者对完美人格的追寻与探讨——庄谐兼具,儒道双修,时动时静,才丰德高。

《红楼梦》中没有完人,只有将钗黛合为一人看时,我们才感觉得到作者的良苦用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脂砚斋确实是作者的知音。(所以有时候见到研究说作者与脂砚其实也是“合一”的说法时,就觉得也很有道理……)

好,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您是否满意呢?必须说明一下,翡翠绝对不是正宗的红学研究者,我就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表达我个人的感觉。如果有不妥之处,欢迎提出来,我们再共同探讨。

另外,我的朋友们你们也很厉害啊,提的问题都很高难且有水准,翡翠不想让你们失望,所以一定要作足了功课才敢回答,有时候时间可能会晚,大家多体谅。也有一些我暂时答不出的,要思考一段时间,也请大家体谅。



是不是因此周老等人认为林妹妹是投水而死的?

@叶康翡翠

妹妹,你问了好大一个难题给我啊。就是这一段时间来我看讨论得特别火的“黛玉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是吧。如果一定要听我的意见的话,我个人的看法:

个人观点之一:这一句是不能成为林妹妹投水的依据的。用反证法,假如花在水中就一定要投水而亡的话,大观园里可真有一批丫头要倒霉了,第一就是香菱——哪怕她再改回名字叫英莲也不行。菱莲二物统统生自水中,按照如上的推论,死一次都不够;第二是藕官,这个更厉害,连水面都不露。第三和第四咱们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宝蟾和坠儿,了不得啊,一个是蟾蜍,一个一定要坠……所以,说林妹妹投水可以,但是用花草来喻指,不合适。

个人观点之二:林妹妹不是投水而死。我们用驳斥法来辩,认为黛玉是投水(或沉湖)的先生们的依据主要有:

1、黛玉是潇湘妃子,即娥皇女英。关于她们的典故,有三方面内容是重点:千里寻夫;泪洒斑竹;溺于水而亡。周先生和刘先生抓住了第三点不放,首先忽视了第一点:这个故事里始终出现的是两个妃子的形象。如果黛玉一定是投水,另一个是谁?宝钗?湘云?

结论,潇湘妃子的典故用到的是第二点,原文早有交代:

探春因笑道:“你别忙中使巧话来骂人,我已替你想了个极当的美号了。”又向众人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

无它,黛玉爱哭啊。

2、黛玉有诗句:“冷月葬诗魂”。

首先告诉大家,脂批本中都是“花魂”,程高本是“诗魂”。

如果一定要用诗歌考证黛玉之死的话,个人觉得更能代表黛玉的应该是《葬花吟》,作者曹雪芹的好友明义曾为红楼众裙钗写过多首诗歌,有一首诗是写黛玉的,开头两句就是“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谶者,不详之预言也。最后既然是“成真”了,那么《葬花吟》才是证实黛玉死亡最有力的依据。

我们把葬花吟找出来,读这样几句:“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掊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什么意思呢?

从根本意义上来说,“花魂”才是黛玉最重要的象征。大观园中的诗魂太广泛了——大家也都知道,黛玉的诗在众人眼中多不如宝钗湘云,如果“诗魂”有专门所指的对象,似乎排首位的也不应该是黛玉;而众所周知,黛玉是绛珠草转世,她常自称是“草木人”罢了,她又姓林——林者,双木也。所以,黛玉是明明白白的“花魂”。“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掊净土掩风流”,这说的正是黛玉所葬之花,艳骨已收,正是佳人已逝的意思。所葬者花,亡后自然便为花之魂——黛玉是正正规规的收葬于土,才可能化为花魂的啊。

再看下两句:“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什么叫强于?说明黛玉非常不愿意委身于渠沟之内,周汝昌先生的意思,因为不愿又最终如此,所以悲剧效果才重。刘心武先生表示,那是一次“诗意的死亡”。如果本非己愿,是不得已而为之,去施行时的痛苦将何以堪?又何谈“诗意”二字?

黛玉到底是怎么死的?原文中到底有没有交代或者暗示?

有。

1、脂批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庚辰双行夹批:奇文!写得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何也?宝玉之心,凡女子前不论贵贱,皆亲密之至,岂于宝钗前反生远心哉?盖宝钗之行止端肃恭严,不可轻犯,宝玉欲近之,而恐一时有渎,故不敢狎犯也。宝钗待下愚尚且和平亲密,何反于兄弟前有远心哉?盖宝玉之形景已泥于闺阁,近之则恐不逊,反成远离之端也。故二人之远,实相近之至也。至颦儿于宝玉实近之至矣,却远之至也。不然,后文如何反较胜角口诸事皆出于颦哉?以及宝玉砸玉,颦儿之泪枯,种种孽障,种种忧忿,皆情之所陷,更何辩哉?此一回将宝玉、袭人、钗、颦、云等行止大概一描,已启后大观园中文字也。今详批于此,后久不忽矣。钗与玉远中近,颦与玉近中远,是要紧两大股,不可粗心看过。】

  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迷贾政悲谶语》:

  黛玉又道:“这一节还恕得。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庚辰双行夹批:颦儿自知云儿恼,用心甚矣!】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庚辰双行夹批:颦儿却又听见,用心甚矣!】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庚辰双行夹批:问的却极是,但未必心应。若能如此,将来泪尽夭亡已化乌有,世间亦无此一部《红楼梦》矣。】

2、诗谶。还是《葬花吟》,来看这几句: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黛玉死于春末,忧思泪尽而亡。泪枯之时,玉碎之日。(这个结论自来就有,并非一己之见。如果仅从文本和脂批的角度去看,未必没有可信度)

另外,个人觉得,其实说到花草,不一定非得把某种花和某些人一一对位,最有利的证据有两个:

1、黛玉、袭人、尤三姐——桃花。

黛玉初次葬花,葬的便是桃花。她起的诗社名字也叫“桃花社”,她还写过一首《桃花行》,她哭起来两只眼睛肿锝像“桃儿”一般……

袭人,著名的“桃红又是一年春”的花签所得者。

尤三姐自杀,好一幕壮烈的“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如果我们来个对照的话,哇,了不得,都是桃花,袭人黛玉又是一天的生日。原本的“袭乃钗副”要变成“林副”了。能这样看吗?恐怕不能。

该怎么看呢?给大家一个小知识:桃花又名薄命花,唐代诗人刘翰《春晚呈范石湖》里有句“五更枕上无情雨,三月风前薄命花”说的正是它——红楼女子多薄命,桃花,是泛指。

2、湘云、宝钗、黛玉——海棠。

周汝昌先生论证湘云说有个重要的依据,湘云的象征花卉是海棠。

可是,我们来看一看《本草纲目拾遗》中的记载:“海棠,相传昔人有以思而喷血阶下,遂生此草,故亦名‘相思草’。”——因思念而呕血阶下,这似乎是……?

再看古籍《采兰杂志》的记载更厉害:“海棠者……昔日女子,怀人不至,泪洒地,遂生此花。色如妇面,甚媚,名断肠花。”——这分明是……?

黛玉。

我们再回到原书中,回想,回想,再回想——很遥远的第五回,也有海棠出现对吧,是什么呢?一幅画呀,《海棠春睡图》,那幅画是谁的呢?

可卿。

然后,画的是什么内容呢?北宋释惠洪《冷斋夜话》记载: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日:“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

红楼梦里谁是杨妃的代表呢?

宝钗。

有人可能还会加一句:还有元春,她省亲时看了一出戏是《长生殿》,脂砚斋说了,伏她之死……

对,非常对,然后别忘了,上面几个人还有一大堆的追随者呢:晴雯、五儿、香菱、龄官、袭人……

结论是:海棠非仅指湘云,与桃花一样,她是所有薄命女儿的象征。

所以,全文的结论是:

看《红楼梦》,永远不要妄想从里面去证实哪怕是很可靠的一种念头,因为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它写的不是故事,而是生活。

一个故事是有结局的,故事中的人物是有单一的形象特征的,但是生活呢?有人说过《红楼梦》后四十回稿的悬案很可能是曹雪芹有意为之,因为当一本书已经被他写成了一种生活的时候,该怎么结尾呢?漫漫长长的生活,有尽头吗?

也正因为如此,王国维先生坚持认定后四十回是曹雪芹原著,因为,生活的本质也许就是这样,当前八十回的幻梦迷得我们神魂颠倒的时候,作者是需要给我们当头一喝的!——不要再做梦,还是看看后四十回生活的本来面目吧。

(翡翠是个多面派,每个观点都喜爱;翡翠是根墙头草,这边摆来那边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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